沈袖清说得轻松，三人间的气氛也松快了一瞬，可之后面对依旧是摆脱不了的问题。晏迟道：“你这般斗来斗去，伤得还不是底下的民众。你能保证这次赢了下次还能安然度过吗？你费尽心机保下来的大陈有多少年是处在摇摇欲坠中，岂是你不想它灭亡就不灭亡的。”
纪清桐接着晏迟的话：“家族命运与皇朝气数相连，你敢保证大陈不灭？大陈一旦完了，沈家也完了！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知道？你知道什么？你知道还会让沈家和大陈绑在一起？”
“你们是不是忘了，沈家与起义军相绑的时候我还不是家主。”
晏迟不明所以，倒是纪清桐很快就明白过来，当时沈袖清的兄长才是沈家家主，那位家主生性阴沉而又疯狂，做事胆大到从来不考虑后续的一切，沈家式微，他才是作出最终决定的人，可那位家主从小身体欠佳，绑定后，龙气本是个好东西，可病弱过久的他没能承受得住龙气加身，没多久就身死，沈袖清继位，扶起大陈的便是沈袖清，从此，一切过错仿佛都被推到了沈袖清身上。
“明明是我哥哥开的头，怎么都是我的不是了。我有时也有点小委屈呀。”话是这么说，但沈袖清说话方式太稳了，如同他被“面具”模糊掉的真实表情一样，无从得知他的委屈是否出自真心。
“不过，也正是因为我哥哥开了头，大陈被我沈家牵扯，我终归是要还的。”沈袖清喃喃道。
晏迟耳朵尖，沈袖清含糊一句话他听个一清二楚：“只听说过是你沈家帮大陈夺了天下，怎么又成了沈家欠了大陈了？”
“大陈有龙气是真的，沈家插不插手，定天下的肯定都会是大陈。”
沈袖清回忆起过去的事，思绪难免飘渺起来，“那个开国的男人太过大方，我哥哥求上门就伸手帮忙了，没想到，这是给大陈带来灾祸的开始。”
沈袖清深吸一口气，停滞片刻再慢慢吐出来，“原本可以有百年兴盛的国家啊，被我沈家毁了。我只能尽我所能保住大陈，用什么方法都可以，杀死至亲好友、毁我沈家根基，怎样都行，可我快找不到能救大陈的办法了。”
他说着艰涩的内心，声音却是一点比一点坚定：“我不知道我能撑多久，但是，苏家帮扶的那伙贼军，本是恶蛟化龙，就算是大陈灭亡，我也不会把国家交托给这样的人手上。”
“如果……“纪清桐觉得自己会说得太直接，赶紧闭了嘴整理一下，讷讷道，“我是说如果，战场上什么都说不准，和苏家那边开战的时候，如果大陈败了呢？”
“沈家会渐渐衰亡，我会趁着还有气的时候不顾一切地毁了苏家和那贼军，然后散尽修为、自我了断。”他们走到了光亮之地，再跨一步就能跨出弃剑之地，晏迟和纪清桐清清楚楚看到沈袖清似镌刻在脸上一般的笑容，论是说起心酸或是苦楚，表情不变分毫，“一条性命，赔不了那么多，我愿求魂魄常困地狱，替大陈与大陈子民受生生世世的酷刑。”
他朝晏迟、纪清桐揖了一揖：“但不管怎样，只要沈家还在，我还活着，二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，我定倾我所有。告辞。”
沈袖清率先走出了弃剑之地。晏迟与纪清桐看着他消失在光亮中，也往前踏去。
强烈的眩晕中，一阵山崩地裂的摇晃将他们扔了出来。
晏迟晃了晃脑袋，勉强清醒着支起上身来，他的身边只剩下纪清桐，沈袖清已不知所踪，可能是被扔到了别处，也可能是先醒过来走了，终归不是一路人，晏迟没多把他的失踪放在心上。
弃剑之地成了往事，今后只是书里一笔历史，也许很多年之后，谁都不会记得有一个地方藏了那么多的上古兵器碎片。
而那个独身一人与弃剑之地抗争到底的顾眠，还是被传言停留在了百怨丹现世的那一刻，之后的痛苦与孤独，掩埋在坍塌了的弃剑之地下，成了几无人知的遗憾。
晏迟叹了口气，偶尔伤春悲秋一次让他晕乎乎的头脑难受程度又上升了，他干脆放弃了回想和思考，往还躺在地上的纪清桐身上一瘫。
纪清桐同样是头胀欲裂，再被这么一压，真是肺脏都要被压吐了，他直接开骂:“你找死啊！”骂完他又爬起来靠上身边的岩石，把晏迟往自己这边揽了过来，换了一个两人都舒服的姿势。
正午的太阳暖烘烘的，阳光打在晏迟身上，晏迟短暂地不去想弃剑之地内发生的事，但脑子没多久就不肯放过他了，他翻了个身，拱得纪清桐轻轻拍了他一下。
“你怎么知道沈袖清要给我们下毒？”他指的是沈袖清在剑阵前使计让他们在之后动弹不得的事。
“小时候碰得多了，区区魔门毒支，小意思罢了。”纪清桐随意道。
“你过得可真辛苦。”
“你也不差。”
晏迟不满道：“有你这么说话的吗？”
纪清桐仗着晏迟还被自己抱着，下死手地怒摸晏迟头顶，晏迟好不容易搭理得一点都不毛糙的头发瞬间全乱了。
晏迟怒从心边起，胆子能比天还大，坐起来就跟纪清桐闹成一团。
好容易两人累了瘫地上，一片雪花落在了晏迟鼻尖。
雪花融成了水滑落，晏迟小小打了个喷嚏。
“病了？”纪清桐问。
晏迟胡说八道:“没有，饿了。”
纪清桐嫌弃道:“你多大了？辟谷了没？怎么还没饿死你？”他暗暗估摸了一**上带的碎银两，没好气道，“一会儿给我利索地起开。咱们去找个小镇，别指望我给你烧菜做饭。”
“没指望。那么难吃的东西有什么好指望的。”晏迟装模作样地五官都快皱到一起，纪清桐做的玩意儿是他见过的最有杀伤力的。
然而，他似乎忘了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分分钟要人命的事实了。两人一个有师弟步步跟着，一个有妹妹时时帮衬，哪个都不是生活杂事上的好手，做饭这个大难题，估摸着两人也就知道得洗干净烧熟，再难点就一头雾水了。
晏迟半斤嫌弃拔凉，纪清桐毫不犹豫一把掀开他:“走开吧你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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