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公室人来人往，各组之间互相交流不在少数，电话铃声络绎不绝，办公员看了都要头秃，清洁机器人听了都想赶紧走。
一片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他们，而沈希音手抖的像帕金森，只能勉强用右手按住左手，假装冷静，其实汗都滴了下来：“杨姐你乱说什么，不是对象······”
“虽然你一直叫我杨姐、杨姐的，但是我也没有比你年长几岁，咱们还是同代人嘛。”杨衔秋剥开口香糖包装，自己嚼了起来，“好啦，当我没说，你继续工作吧——虽然在工作前，还是要提醒你，有问题要学会倾诉，倾诉不了也要学会自己缓解，不然下一个进咨询室的人可能就是你自己了。”
沈希音被她故意搞怪的语气逗笑：“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的样子。”
“算是吧，就前两年的事。那时候我也在这里做了两年，接的咨询不多，但好在还算自在，也有空去忙里偷闲谈恋爱。“杨衔秋说，”结果分了，难过了好久，还是那时候刚来这里没多久的纪川过来安慰我，后来我才看开不少。“
沈希音瞥见她吹了个泡泡：“那也挺好，人都是要先前看的嘛。”
“是哦，先前看。虽然不知道你以前又怎么样的情感经历或者阴影，但是往前走总是对的。”泡泡“啪”的一声又破了，杨衔秋拍拍他的肩膀，“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要只是嘴上说说，要反思一下自己有没有做到。”
纪川说，阿音你没什么事吧？
他问这话的时候，两个人在前往贺湫家的路上，被洛城的交通拥挤问题折磨到没脾气，只能庆幸约好的上门回访服务时间还有空余。沈希音将脑袋抵在车窗上，看着外头人流涌动，心不在焉的“嗯”了一声。
纪川似乎有话想说，但还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另一扇窗。直到抵达贺湫家门口，两个人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，对视一眼又像是有了十足的默契，来时路上的怪异气氛再次消散的一干二净，齐齐按向贺湫家的门铃。
贺湫家的宠物机器人来开的门，磨平的兽爪上还拎着贺湫的书包。楼上隐约传来沉闷的琴声，期间断断续续夹杂着书本掉落的声响，“咚咚咚”的砸在地板上，像是重锤叩击在这栋屋子的肩膀上。
纪川不易察觉的皱起眉头。
贺湫的母亲从楼上走下，简单的给他们倒了两杯水。她扯着嗓子喊了两声贺湫的名字，楼上又传来一阵更激烈的响声，像是言语之外的无声反抗。但过不一会儿，贺湫还是坐在了他们的面前，依旧用一双乖巧的黑眸子望着纪川和沈希音，脸上写满怯生生。
他的父亲不在家，家里只有母子与家用机器人。花园里传来浇水声，后院的马路上是车轮急速碾压过路面的声响，在一片慵懒的冬日阳光下，四个人各怀心思，进行了一场谁都头疼不已的交流。
“他的状况并不好。”穿着居家睡袍的女人把弄着手上的药瓶，眼神扫过纪川和沈希音，“我已经尽量按照你们说的那样去给他减少课程了，但学校现在正处在期末的关键时期，他又完全没有什么自制力，放他一个人在房间里，只会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。我能怎么办？让他就这样自生自灭下去吗？”
纪川望着贺湫手上的彩色铅笔，开口道：“您先不要激动，我们······”
“我没有激动，我只是在陈述事实。”她将头发拨到耳后，烦躁的舔了舔嘴唇，“但是我们身为家长，也是会有苦衷的。我为了他花费了那么多心血，但凡是别人有的，他都会有，哪怕别人没有，但只要是对他好的，我依旧会买给他。可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？就好像一夕之间突然发生的事情一样，仿佛昨天他还在弹钢琴写作业，今天你们就要告诉我，他做的梦会影响他的生活，会对他有心理压力。”
贺湫将身体朝沙发里缩了缩，眼神更加胆怯了。他的母亲一旦唠叨起来就会没完没了，其中夹杂着数不清的压抑与忧愁，像是她鬓边悄悄生出的白发，一个不留神，就要能将身量幼小的他缠绕起来。
他只能低着头，看着手中的铅笔不停地变化颜色。最开始是纯净的白，按下按钮后是火一般的红，又变为闪烁的蓝，最后是七彩凝固为墨一般的黑，谈话声戛然而止，像是宣布一个混乱的结束。
他听见那个脾气很好的赐梦师哥哥在说别人的故事，似乎是有关于抑郁与家庭压力。太多的话语他还并不能适应，只能在思绪放空时依稀听出一个梗概来，是赐梦师曾经接诊过的一个小姑娘，与他相似的家庭情况，最后由于家长的一意孤行而患上心理疾病。
“特殊心理状况是会被记录在档案中的。”另一个哥哥说，“固化思维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善，也非十年二十年能够和解。他还那么小，为什么要在日后近百年的时间里都被贴上标签呢？”
接着又是脚步声，门口传来低声的争执，似乎是由于母亲的不依不饶而挑起的开端。贺湫即使丢掉画笔，捂上耳朵，也能听见母亲对于这个行业的不理解和年轻男性的解释声。最后阻绝一切的是关门声，“砰”的一声下去，仿佛将这座房子与整个世界都隔离，屋外的阳光也收起舒展的四肢，继续缩回那片乌云的身后，吝啬于将自己的温暖分享给世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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