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希音想，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。
少年人以为瞒着世界谈恋爱是一件浪漫而充满刺/激感的事情。他们在空旷的角落里落下亲吻，在未知的道路上彼此搀扶着前行。没有人会对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有所质疑，“朋友”已经是对外宣称的最亲密关系。
可总有人会在蛛丝马迹中发现不一样的细节，轻飘飘一句话就像是万斤拳，在他们安于一角的屋顶上砸出一处天光来。那些爱意不会因为阳光洒落进屋中而减退，他们站在一处，仰起头来看那些细碎的光，只觉得尘埃都在炙热的光芒中沉淀，离他们几万里般遥远。
“要是再早一点就好了。”乔柔感叹道，“要是你和他能认识的再早一点，譬如说从小一起长大——那他的人生也会更早的多一些温暖吧。”
这一声感慨将沈希音拖拽回现实。虽然心头隐隐有了预感，但他还是不解的询问道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关于他的家庭。”乔柔说，“之前的邻居说的很过分……说是因为他的父亲自身有问题，所以他的母亲才会离开家，又说纪叔叔的身体状况都是报应。”
沈希音迷茫的瞪大双眼，胸中既是愤怒又是担忧：“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？”
他的反应实在不像做戏，也没有必要做戏。乔柔有些讶异的为他解释：“纪川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吗？他的母亲原本看上了父亲的稳定工作，可久而久之又嫌弃纪叔叔的工作没有太多收入。在挥霍掉纪叔叔的存款后，她认识了家产庞大的富豪，于是想和纪叔叔离婚，又想让纪叔叔以后都不准提起这段婚史。”
纪川的家庭有特殊情况这一点，沈希音倒是知道，可纪川从未主动向他提及他母亲的去处，沈希音便默认是去世或是离异。可现在，与纪川堪称青梅竹马的乔柔将这些过往说出口，实在是让沈希音有些意想不到。
“我也是无意中听见的，后来纪川问我是不是知道了，我看他那时候的表情实在叫人担心，干脆都承认了。”乔柔回想起那段昏暗居民楼中的过往，语气难免低了几分，“楼里的隔音效果差的离谱，那时我家的卧室与他们的客厅仅有一墙之隔，他们说话声音稍微大些，我就能听的一清二楚。他的母亲在打算改嫁富商时已经生不出孩子来，可富商一心想要个继承人，她便和富商推荐了自己的儿子，说是省心又聪明，富商看了保准喜欢，即使不是亲生孩子，也会尽心尽力孝敬他……她想将纪川带走，给那个富商做养子。”
沈希音听到此处，不由冷笑道：“他怎么可能答应。”
“他当然是不愿意的。莫说他了，纪叔叔也不会答应。”乔柔道，“可那女人争执无果，竟然口口声声宣扬纪叔叔对不起她在先，又说纪叔叔家暴她、婚内强/奸。她说的信誓旦旦，而纪叔叔向来不善言辞，纪川和我都年纪小，即使我们有心说一句公道话，也没有人会相信。他们巴不得看见争吵，巴不得所有人都如同他们一样，事事不顺心。”
或许是常年运转的空调失了效果，否则封闭的办公室里怎么会这样冷？沈希音捧起热茶，低下头来，看见水面上浮现的倒影：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，那个女人来向纪川他们道歉。她主动说提出要给他们一笔赔偿费，只希望不要把这件事情伸张出去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纪川那样生气，几乎是吼着让她滚。”乔柔将这段往事简略的做了结尾，讽刺而又现实，“再后来，又过了几年，那栋楼里的许多户人家都搬走了，却又有新的家庭搬进来。大家渐渐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，就像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。”
“即便如此，可是纪叔叔那样的人，但凡与他相处过，就应该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。”沈希音皱眉道，“为什么宁愿相信别人所说的话，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呢？”
乔柔垂下眼眸，叫沈希音看不清她的神情：“尽管这样，可世人最熟练也最不费力的事情，不正是落井下石吗？”
她的话语中透露出切身可感的局促不安，沈希音被这一声叹息敲打，如梦初醒一般缓过神，勉强打起精神，将话题蹩脚的转折过去：“不说这个了，与其想这些，不如来聊聊你最近的生活？头还会痛吗？记忆力感觉如何？”
他翻开纪川办公桌上的记录本，在乔柔的资料上勾勾画画，如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赐梦师，认真倾听着咨询者的治疗反馈。
乔柔最近的状态很好。据她自己所言，她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，虽然工作内容算得上辛苦，但薪酬与工作时间都让人满意。她打算攒够钱后就搬离原来的住处，当做重新开始的标志。
“我不知道我来这里是删除了什么记忆。”她笑着说，“但我想，无论是什么原因，人生总是要重新来过的。”
等到送走乔柔，纪川那头也结束了孙薇薇的心理疏导。沈希音在走廊上朝乔柔挥手告别时，孙薇薇正扶着墙壁，一步一瘸的向尽头走来，散落的头发披在她的肩膀上，她扬起带着口罩的精致脸庞，匆匆瞥了沈希音一眼，又迅速的转过身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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