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话结束的时间并不晚，可沈希音在纪川的办公室里足足待到晚上六点。别人都下班回家，他俩还在办公室里四目相对，没有深情款款，只有剑拔弩张。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，贺湫的家庭还有这种问题？”
“你一直和贺湫在一起，我怎么告诉你？”
“短信、电话、社交软件——哪个不能告诉我？”
“电话拉黑，社交账号也被删除，我还有什么办法通知你呢？”纪川叹了口气，疲惫的皱起眉头，“难道我要当着你的面和你说，信息组刚刚发现贺湫的父亲曾经被档案记录过婚内出轨？他们母子二人仍然对这件事耿耿于怀？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被贺湫再一次听到，他的情绪会不会进一步恶化？”
他说话声音很轻，像是累极了，不愿意再有过多的争执：“阿音，这些事情并没有瞒着你的意思，只不过我也是刚刚才知道，需要找个恰当的时机告诉你。”
办公室内的窗帘被拉开到两旁，窗户外透露出隐约的星光，再远处些是城市的霓虹，对面休闲场所的招牌上闪烁着明灭的烟火，倘若他们肯打开窗子去透口气，便能听见街道上传来的歌声与琴音，唱诵着这个时代的人们最爱的自由与爱。可门窗紧闭的办公室里只有一盏灯，资料在角落里堆积成山，看上去老旧而毫无浪漫之气。
沈希音将椅子拉到桌边，顺势坐下，掏出手机：“电话号码。”
纪川微微一怔：“什么？”
“电话号码。”沈希音耐着性子，在心底警告自己不要又发火，“你的。”
纪川报了一串数字，沈希音一边记下一边嘟囔：“你都不换电话号码的吗？”
“嗯。”纪川有些想笑，但在沈希音反应过来前又问道，“你还要其他联络方式吗？也没变的。”
一场火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熄灭，灭火器竟然只是下意识的一个疑惑。沈希音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，联系方式都存储进了手机，而纪川终于站起身，转过去打开窗户，让晚风徐徐吹进来，混在空调的干燥中，连冬日的寒冷都被融合成了温流。
沈希音将手机收回口袋，不自然的咳嗽一声：“总而言之，下次如果还有类似的情况，你要提前告诉我。”
纪川弯起眉眼，温和的应了一声：“好。”
“那就先这样，按照你的安排，后天贺湫还会来进行治疗，之后三天一次电话回访，一星期一次心理疏导。“沈希音边说边收拾起了散在办公桌上的教辅资料，”没什么其他事的话，我先回去了。“
“等等，你周末有空吗？”
沈希音抱起资料，瞥了一眼窗台上的绿植：“有，怎么了？”
他说这话时满脸潇洒且冷静，眼神专注目不斜视，似乎要将那盆无辜的绿植整个看穿。纪川的神情柔和下来，继续好声好气道：“我想去贺湫家做个家访，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？”
沈希音心中暗自翻白眼，硬着头皮问：“几点？”
“下午两点钟可以吗？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，我去看看时间······”
“贺湫每周末上午和晚上不是都有课吗？奥赛班和外语。”沈希音单手插兜，单手抱着沉甸甸的书，转过身时走路顺拐，顿了一下后假装无事发生，“就两点，宿舍楼下等你。“
他说完，感应门自动敞开，可纪川偏偏又在身后轻飘飘扔给他一句：“等下，我收拾一下和你一起走。”
沈希音迈开的腿一顿，再一个转身，正对上纪川用眼神代替解释：“正好请你吃个晚饭。”
梦境监管局当初选址时也不知道洛城市局是怎么想的，选在旧小吃街的正中央，四面八方围绕着的都是餐馆和饮品店。下了楼不用走几步，只要一抬眼，就能看见对面街道上明晃晃的烧烤字样和龙虾特价。十字路口往左拐是面馆，往右拐是奶茶店，再往前走一些，是排排坐的快餐店，如果没有什么压力，长期在这里工作，怕是能胖三圈。
门口卖红薯的老大爷亲切的看着他俩，沈希音在寒风中被冻成雕塑，此刻围着围脖也拼命想把脑袋往衣服里缩。烤炉中传来的香气勾着他的鼻子，他小心翼翼的拉下一节围脖，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。
纪川一手拎着装满资料的公文包，一手给二组组长发短信，和他交流上一回的咨询者回访问题。他用余光瞥见沈希音的小动作，失笑道：“想买就去买吧。挑个小一点的，等会还要吃饭。”
沈希音踢踏着鞋跟，磨磨蹭蹭的挑了好一会儿，终于提着塑料袋回来。纪川还在低头发消息，猝不及防就被塞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，低头一看，原来是烤玉米。
“我不吃······”
“我也没说是让你吃。”沈希音拨开烤红薯的一层皮，“替我拿着。”
路灯照在他的发顶，夜色笼罩下中和了不少他的怪脾气。刚烤出来的玉米还散发着烫人的热度，纪川悄悄将手缩进衣袖，隔着衣物借烤玉米暖手：“好啊，谢谢。”
沈希音又听见他的笑声，隔着风和星光，像是一口气呼进耳朵里，炸的他头皮一阵酥麻。但好在尽管内心有波动，他还能明面上维持面无表情，看上去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：“不是要请我吃饭的吗？还站在路边干嘛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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